现场观点||卡波蒂笔下的巨星们
一个九零后女记者写了一篇描述网络红歌手庞麦郎的稿子,引发了新闻记者业务大讨论,那充满细节的描述是一个记者的天职还是一种毫无怜悯的语言凌迟就像争论新闻的客观公正和新闻的道德伦理一样掰扯不止。做为一名从事多年人物采访工作的记者,我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既了解记者的不易,也深深明白这个行业的不可触摸的模糊边界。大多数情况之下每一场采访都是一场关于自我的战斗。这其中的分寸确实是相当难以拿捏,而在两难之际,我个人常常用来借鉴的是卡波蒂的采访标准。
杜鲁门·卡波蒂是美国著名的小说家,奥黛丽·赫本最出名的电影《蒂凡尼早餐》就是他的原著,《冷血》是著名的非虚构小说,而他的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就是他是《纽约客》一名记者,因为本身是名人也是作家的关系,卡波蒂写过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西方世界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玛丽莲·梦露,马龙·白兰度,香奈尔,毛姆……在我看来卡波蒂为人物记者提供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写作范本。
第一永远最个人化的冷静客观的描述,非常无情但绝不恶意,比如他描写时装宗师可可·香奈儿就非常有趣,既有冷冽的讽刺又有深深的理解——“香奈儿身材消瘦,着装得体,像云衫上的麻雀一样伶牙俐龄又像啄木鸟一般生气勃勃,有一次,她一个人口若河谈及自己这十数年花费巨资打造的可怜孤儿形象时,她说“如果把我的脑袋切掉,我就只有13岁。”但是她的脑袋一直连在她的身体上……这是一张变幻莫测的脸,从一个角度看,是一个可人儿的相片挂在一只心形吊坠里,可换一个角度看,却又是一个急功近利用的追求成功者——只要看看她绷紧的脖子底部那血管的跳动,你便会联想起一株植物,一株耐寒多年生植物,依然在朝着成功的阳光向上生长——尽管她现在露出了一抹被阳光灼伤的痕迹,对于那些才华横永不知足的人来说,他们受到欲望的驱使,心中燃烧着自我的意志,他们不竭的能量驱动着那台发动机,拖着慵懒的我们一同前行,她们注定会在寒冷的梦想天空下茁壮成长。香奈儿独自一人住在一间房里,从里兹大饭店出发,穿过那条街便是。”
第二绝不放纵感情但又绝对有自己的判断。比如他描写巨星梦露,除了描写她固有的女明星式的矫情,比如在别人的葬礼上穿一条透明性感的黑色长裙,“仪式定在正午举行,她已经迟到半小时了。她总是迟到,但我想,好歹总有一次不会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该死的!等她突然冒出来时,我却没认出来,直到她说……
(玛丽莲:哦!宝贝,真对不起。可你看啊,我化齐了妆,又觉得好像不应该刷眼睫毛、涂口红,所以呢,我又不得不把妆全卸了,然后就想不出该怎么办了…… 她想出来的装扮兴许更适宜女修道院的嬷嬷秘密觐见教皇大人。头发被一条黑纱巾完全遮住;黑裙松松垮垮,长长大大,看起来像是借来的;黑丝长袜盖住了她苗条双腿的白皙光泽。但不管谁见到,都会相信这不是个嬷嬷,因为嬷嬷绝不会穿她选中的那种暧昧挑逗的黑色高跟鞋,也不会戴大如猫头鹰眼的黑墨镜,那更衬得香子兰般苍白的肤色嫩滑诱人。更有她的天真和软弱,“我身边的玛丽莲时不时摘下墨镜,蓝灰色的眼睛在流泪,她用手抹。我见过几次她素颜的模样,可今天她的容貌却让我颇感新鲜,那张脸,好像我从没看到过似的,一开始我没察觉为什么会这样,啊!是因为头巾盖着。弯曲的卷发都看不到了,加上粉黛未施,她看起来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刚被送进孤儿院的青春期处女,正为自己的悲哀孤伶伤泣不已。最后,仪式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开。)
玛丽莲:求你了,我们就坐这儿吧。等所有人走光了为止。
卡波蒂:为什么?
玛丽莲:我不想被迫和谁寒暄。我从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卡波蒂:那你坐这儿吧,我要去外面等。我得去抽根烟。
玛丽莲: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儿啊!上帝啊!在这儿抽呗。
我最记得他写梦露的最后一段是那么让我感动——
阳光正在消隐。她仿佛也随着蓝天白云转入暗淡之中。我想提高嗓门,压过海鸥鸣嚣,大声回答她:玛丽莲!玛丽莲,为什么一切非得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生活非得他妈的沦落成这样?
玛丽莲: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卡波蒂:我会说,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儿。
在人物采访领域,永远没有尽善尽美,可是它永远是这个世间最有趣的工作,也是这世间最需要胆量和智慧的工作,因为它虽然都是在写别人,但却无一处不在展示你个人的修为和眼光,而这其中的基本原则是,你需要成为一个勇敢的人,除了克服对大人物的惧怕和畏惧,最重要的你还能保持对小人物的怜悯和了解,就像美国的笑话可以讽刺总统却不能嘲笑残疾一样,那其中隐含着某种属于人类的稀有公平和正义。
如果不是这样,那写作者和势利的群众还有什么区别?人们为什么还需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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